评韩寒《后会无期》：透过银幕看到虚无

《后会无期》海报

“很韩寒”，这是我听到的对《后会无期》最多的评价，这可能是最好的评价，也可能是最糟的评价，无论是出于满足或者不满，这样的评价偷懒地将这部导演处女作区隔于其他电影。对于我来说，这的确不是一部容易轻率下定论的影片。虽然它不算是一部好的电影，但又并不令人讨厌。作为一部喜剧片，它很容易让人发笑，就像是一位孩子自作聪明的恶作剧，你能轻易地识破他，同时又能原谅他的幼稚。作为一部公路片，它继承了一部分传统基因，比如放不完的歌曲、伤感的男女，以及韩寒自己的元素——很多段子。总之，这部电影是一段既失落失意，其实又无忧无虑的旅程。 《后会无期》显示了这位初次执导者的谦逊和拘谨，这让人有些意外，没有愤世嫉俗，也不够洒脱和嚣张。每当银幕上不出现俏皮的场面时，气氛就会略显干涩，这是新导演通常会遇到的问题。整体而言，韩寒比我想象中更冷静与沉稳。有时就像是自我保护，韩寒会退回到更擅长的文字领域，嫁接进去一些警句来维持自己的独特气质，尽管生硬、但对年轻观众而言非常有效，让大家在笑声中过渡到下一个场景、下一个故事。航拍也一样有效，汽车如甲虫一样经过各种地貌，连接起三个时空和情绪原本割裂的主要故事。 韩寒说的三个故事：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原来只是美人计；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却沦为同父异母的兄妹；一位理想主义旅行者到头来不过是一个骗子。故事都是小故事，故事的人物都是小人物。他们没有本事、只会说一些空话，比如理想，比如爱，比如“遍地都是朋友”，他们失去了家园，也没有方向，只有脚下的路——最后连路都走到了尽头。如果说这部电影尚有动人之处，那就是这几个灰头土脸的故事都特别黯淡。在现今的院线片中，大多数都是热闹、光鲜的电影，黯淡很容易博得我的好感(而上一部特别黯淡的电影是《白日焰火》)。 《后会无期》里有一个特别黯淡的角色是贾樟柯扮演的三叔，他扮演的角色是电影里唯一的成年人，落魄、苟且偷生，和他那件黑色旧大衣一样尴尬地活着(顺便说一句，贾的表演是这部影片里最生动的)。他给了年轻人一个忠告：汽油车不要加柴油。韩寒认为这是电影里唯一的真理。相对而言，其他的警句(或金句)确实显得更像是场面话，为了动人而动人地存在， 不像是从内心深处有感而发，起码与叙事格格不入。 《后悔无期》里还有一个特别黯淡的故事，就是那个先养了四只猫、然后进一步养了条狗，站在天台上想“更进一步”的电台听众的故事。这个“隐藏着的故事”远比其他几个主要故事更黑色，同时更令人绝望。也许这部影片最好的地方，就是韩寒没有强颜欢笑。而令人不满足的地方，在导演不断自我消解下，这种残酷更多地变成了装酷。这使得影片大多数时间，你看不见风景、也看不到趣味，大都是被淹没在莫名的呼喊之中。 尽管电影有许多类型、也有许多拍法，但它是不是一部好的电影，最终是要看导演的表达。这里面有两层意思：第一是能不能表达，就是电影语言表达能力问题，新手的技巧生疏可以理解，也可以有上升空间；更重要的是想不想表达，这是意愿问题，你对现实是否还想要发出心声。从我的感觉，韩寒已经是懒得表达的，他选择以几个男演员在旷野里撒几泡尿对这个时代做出了回应。这种选择并不是出于一种无视，更像是一种无力，甚至是一种务实。 从结尾看，韩寒有意愿想把自己的电影变得不一样，他避免狗血(这是当然)，也避免过分文艺，同时也避免常规的封闭的叙事。在避免了各种不合适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剩下，或者说欲言又止。以我个人的观感，结尾段落的逻辑稍显混乱，情绪也没有能收住。最终，让人感到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这大概就是韩寒的无语，也许也是这个时代的无语。就像那个追赶旅行者一号的神话最终破灭。旅行也走到了尽头。理想主义走到了尽头。 尽管郭敬明和韩寒(以及他们双方的拥趸)都不愿意把彼此相提并论，但他们无疑仍然是这一代年轻人最典型的两类代表。《小时代3》与《后会无期》档期的相连，看似巧合，也是必然的遭遇。很多人把他们视为硬币的两面。他们选择了不同的姿态面对现实世界，一种是积极乐观的态度、一种是消极悲观的态度；他们的电影不论孰优孰劣，观影过程中的心态如何，但至少我走出电影院时得到的感受却是奇异的相似，就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