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玉
女神们让我们知道，要有许多种手段，许多次隐藏，许多次转身，才能巧妙度过一生。总之，每个人都在设法经营自己的生活，让自己的生命继续充盈。
张曼玉为电影《恋爱中的城市》唱的主题歌《如果没了你》曝光之后，看到两条意思相反的消息，一个来自制片人，他说，张曼玉是很坚强的人，“对音乐非常非常爱，只会为创作纠结，而不是别人的看法”，另一条来自媒体，媒体打探到的消息是，这是张曼玉第一次给电影写歌，为了这首歌，她把专辑都推后了，自然很想知道大家的反应，歌曲发布的时候，她在海外，还发微信打听网友评价。我在这里可以友情提供一条网友听歌之后的评论：“看在过往电影演得好的份儿上，就不报警了。”
算起来，这是张曼玉第二次公开展示她的音乐能力，上一次是在去年的草莓音乐节上，那次现场，她也得到了两种评价，一种是专门针对她的歌艺的，这些评价毫不客气，另一种是针对她这个人的，如“二手玫瑰”的主唱梁龙所说：“其实对她的演出现场本身我并不是很期待，倒是她的个人修为和行为比较有意思。她走得那么高，又愿意选择自我放逐，或者说放松到这个舞台，这点很不容易。”
当然，现场有太多的偶然性，不能展示音乐里幽微的部分，而这一次，她拿出来的作品，完全属于她自己，作词、作曲、演唱、MV剪辑，都由她完成，我们终于可以冷静地打量一下她的音乐能力。她的声音和她的歌，让人想起斯嘉丽·约翰逊为《逐冰之旅》演唱的主题曲《Before My Time》，嗓子很沉、很苍凉，气氛有点颓，曲调比较平，但配合了电影画面和对白，倒也有点余味。
在张曼玉发布新歌之前，林青霞上了真人秀，再早一点，钟楚红通过微博售卖大米，几位绝代女神们如此入世，网友们却深受震撼。但这倒也是一堂完整的生命教育课，所谓女神，其实是人生经历的导师，让我们看到她们的崛起、全盛到衰退，以及，她们如何寻找出路。这出路，不是金钱意义上的，而是人生出口层面上的，女神们让我们知道，要有许多种手段，许多次隐藏，许多次转身，才能巧妙度过一生。总之，每个人都在设法经营自己的生活，让自己的生命继续充盈。
张曼玉是最有标本价值的，别的女明星，或者过于平顺，或者极少展示自己的人生体验，而张曼玉的生活，却是那么真切地让所有人看到。出道之初，一脸纯白的她，演过用亦舒小说改编的电影《玫瑰的故事》，张曼玉扮演的黄玫瑰，是一个“生命内容收集者”，遇见她的人，男人或者女人，发生各种事故，来促成她的生命体验，成全她的内容收集，直到她成了一个带点沧桑感的女人。这个故事，似乎预示了张曼玉的人生，出道之后的她，陆续演了很多很美很天真的女孩，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遇到了王家卫和香港新浪潮的几位导演，她从此开始走上另一条路，最终成为我们知道的这个张曼玉。
但她还是不肯就此止步，试图开辟新的疆场：“我不觉得我演戏演得好又代表了什么。你说你很会煮饭、很会算账，这都是实打实的本事，可很会演戏算什么呢？……到我死那天，别人说‘她生是一个演员，死是一个演员’，我会不高兴。”她很有计划地，从那个众所周知的“张曼玉”里脱身而去，用写歌、唱歌，用舞台上的尽兴演出。
这是属于她的特权，演过许多好电影之后，才可以唱一首不那么悦耳的歌；当了一辈子绝代佳人之后，才可在真人秀里挥霍一下自己的人品；尝试过人生的种种荣耀之后，才可以体面地开摄影展和卖大米。任性之前，要做足贡献，任性之后，开心就好。这也是女神们贡献给我们的经验和心得。
□韩松落(专栏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