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网记者 莫韶华
我国是一个古塔众多的国家，而其中不乏很多歪塔、斜塔，远到山西应县木塔、苏州的虎丘塔、湖北的玉泉寺塔、辽宁葫芦岛前卫斜塔，近到河南许昌的文峰塔、开封铁塔，还有登封少林塔林中的法玩禅师塔等数座斜塔，市民难免会担忧，这些斜塔时间长了会倒塌吗？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来“扶正”？4月22日，带着疑问，大河网记者采访了我国古代建筑保护研究领域专家杨焕成。
走进杨焕成的办公室，满屋资料书籍，两把小锁头锁住的老式木柜里藏着他的毕生心血。从事古代建筑的调查研究和保护工作63年的杨焕成曾任河南省古建筑保护研究所所长，河南省文物局局长，河南博物院党委书记、院长，在古代建筑的年代鉴定方面经验丰富，特别是在少林寺建筑群和塔林碑林的保护上，他不仅是见证者，更是亲力亲为。
图片来源：登封市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
227？228？236？243？少林塔林究竟有多少座塔
杨焕成将少林寺建筑的保护成果归功于当地文物部门和少林寺的僧人：“自1928年军阀混战火烧后，少林寺几乎没有受过伤害，（保护少林寺）对于当地文物部门来说是他们的职责，对于少林寺的僧人来说，是在保护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付出功不可没。”
谈到杨焕成与少林寺的渊源还要从1964年说起。当时学考古发掘的杨焕成被派往北京学习，我国著名建筑学者梁思成第一堂课上的是《中国古建筑概论》，主讲文物的破坏和保护，这堂课对他影响很大，燃起了他对古建筑保护的兴趣。
随后在一次陪同中科院中国建筑学会会长杜先舟前往少林寺做调研时，他亲自为少林塔林的古塔进行测量、编号、贴标签，一座座数下来是227座，并写下了作品《我国最大的“古塔博物馆”——少林寺塔林》。
2001年，主编中华书局出版丛书《中国少林寺·塔林卷》时，杨焕成在少林寺一待一个月，与僧人同吃同住。
“当时又开始绘图、测算塔林古塔，结果一数是228座。”为何平白多出一座塔？
原来，塔林中有一座碑形塔，塔上著有“少林主持**禅师塔”字样，“碑刻上自称是塔，且葬于塔林，那不能不算”，于是，数量由227座改为228座。
后来河南省拨款大修少林寺时，当时的工作者从塔林中“挖”出了8座塔，称有236座塔。
闻讯后的杨焕成很是震惊，立刻赶赴少林寺，“实际上是山水冲刷将原来的塔掩埋，被文物工作者挖出来了，其实还是228座”。
其实，加上少林寺常住院内的15座古塔，少林塔林及周边地区共有243座古塔，涉及唐、五代、宋、金、元、明、清7个朝代，其中唐代6座，五代1座，宋代5座，金代17座，元代52座，明代148座，清代14座，大多塔上都有石质或砖质塔铭。
在少林塔林的保护过程中，法律法规的出台作用很大。1982年我国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1983年河南颁布《河南省〈文物保护法〉实施办法（试行）》，据杨焕成介绍，河南拨款大修少林寺，少林寺主体建筑大雄宝殿、天王殿、藏经阁等和塔林都得到了妥善的维修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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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林古塔倾斜不是孤例
少林寺塔林“年长”的唐代塔1000多岁，“年轻”的清代塔100多岁，“都是风烛残年，所以修缮保护要格外小心”。
很多前往塔林参观过的市民都会发现，塔林中有多座古塔发生倾斜现象。在塔林西北部，一座唐代“法玩禅师塔”倾斜较为严重，它也是塔林中有年代可考的最古老的一座砖塔。法玩禅师塔建于唐贞元七年(791年)，系方形单层单檐式砖塔，高8米。除塔门、塔刹和塔铭用青石雕成外，通体皆用水磨砖砌造而成，塔门用高浮雕的手法装饰着飞天、嫔伽等古典图案。
谈到古塔倾斜，杨焕成回忆起梁思成在讲《中国古建筑概论》时曾以意大利比萨斜塔为例，同时做形象比喻，“古塔就好比北京的糖葫芦，将它扎在地上，虽然来回摇晃但是就是不倒”。
“有的塔‘生来’就斜。”为了一探比萨斜塔情况，杨焕成两次前往托斯卡纳，发表作品《比萨斜塔成就性纠偏工程始末》。“比萨斜塔建到第三层就歪，举世瞩目的纠偏工程纠正40厘米后依然超过中轴线4米多，官方通报没有特殊情况可以保证300年不倒。”杨焕成说。
“对于少林寺塔林的纠偏、维修方案，国家文物局和省里是慎之又慎，多次拿出方案，还在商榷之中。”杨焕成说。
其实，古塔倾斜现象各地都有，梁思成发现的山西应县辽代木塔的维修方案比塔林更早提出，现在还在讨论中。
谈到古塔倾斜就不得不说开封铁塔，名为铁塔实因遍体通彻褐色琉璃砖，混似铁铸，从元代起民间就称其为“铁塔”，坊间传言，北宋建造之初，设计者就充分考虑到了开封西北风威力巨大的风险，在铺设地基时，就采用了东南高西北低的做法，故意做了朝西北倾斜。
在河南，还有被戏称为“中国的比萨斜塔”的许昌文峰塔，根据2004年测绘报告显示，塔顶向北偏东方向偏移1.03米，塔身倾斜1.18度。
为何斜而不倒？杨焕成的解释是：“从力学上来说，没有达到倒塌的极限，所以担心法玩禅师塔的倒塌是多虑了。”
1000多年风雨侵袭应该如何保护修缮塔林？
据了解，多年来，有关部门对塔林进行大型修护若干，小型修护从不间断。1984年在塔林种植上千棵松柏，美化环境；2002年邀请专家进行电子测绘，建立完整档案；2004年对塔林前的广场进行填补加固；2008年对部分损坏较严重的塔进行修缮和防积水处理；2012年6月，河南曾启动少林寺塔林保护维修工程，选取塔林内损坏最为严重、文物价值最高的成公之塔、无尘清公塔、比丘尼惠圆塔、大方晋公塔、兴公塔等共10座，进行精细测绘、勘察，并在此基础上分析病害原因，制定科学合理的保护措施。
下一步塔林该如何保护？
杨焕成认为保护文物最重要的是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延年益寿，而非“返老还童”。
《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曾指出，文物工作要贯彻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的方针。
“文物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资源，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文物修一次是破坏一次，但又是无奈之举，就像考古发掘一样，有主动发掘和被动发掘的需要，需要配合基本建设、考古研究，不挖不行。”杨焕成说：“所以修缮文物首先要保护文物本体的真实性和完整性；其次要保护与文物本体共生共存的历史环境，也就是说保持塔林周围历史环境的原生原貌；另外，要加强保养型的‘岁修’，年年岁岁修，杜绝‘小病集成大病’；最后，要尽量做到最小干预的原则，能小修不大修，能不修就不修，保持健康就行，让古建筑文物延年益寿即可。”
谈到目前文物保护和修缮难点，杨焕成认为“人是第一位”。
梁思成曾说，营造法式是搞文物工作的文法课本。
《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要求，对不可移动文物进行修缮、保养、迁移时必须执行“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
中国古建筑学家，原中国文物研究所所长罗哲文曾创造性地提出了中国木结构建筑修复的“原型制、原结构、原材料、原工艺”的“四原”原则。
“文物修缮不仅要求工程质量，还要求法式质量。需要大量在古建筑理论研究、专业设计、施工监理上都具备专业能力的工作人员。”杨焕成说，“所以业内说水泥是修历史文物的大敌，不能过度维修，切勿将唐代塔修成了宋代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