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11月10日讯2020年11月1日，田某寿51岁生日这天，警察上门了。
他在贵阳一家网吧打工，既搞卫生，也会做些基础的维修、拆换些电脑零件等等。他自称李波，没有身份证，工资常常收现金，或者拜托同事的银行卡代领。
贵阳警察来了，他说自己叫李波。
第二天，杭州警察来了，他还是说自己叫李波。但是这一回大老远飞过来的杭州警察开始办手续，给他麻溜地办了刑事拘留。
手续办完，田某寿便不再抵赖。他把19年来身负的命案招认了。他不只是杀了人，他们灭了人家一家六口，连3岁孩子都没放过，却只得到几十块钱和一只手机。他们一伙4人，他是最后一个落网的，也只有他有前科，而且是两次。
19年后，从深山出来的他被押送到杭州，是坐高铁来的。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而他的结局，在19年前就已经落定。
当年的凶案现场
我们请19年前采访、记录这个案件的本报公安线老记者柏建斌，为我们完整地回忆这一桩尘封旧案：
满地血泊中
只有一只鸡在走动
19年前的命案，发生在杭州富阳灵桥镇外沙村，当时太轰动了。
那天早上，大雨刚停，太阳出来了，员工小何高高兴兴地和司机一起去楼老板家接人，他们约好去上海谈一笔业务。
门一推，楼老板的儿子倒在厨房的地上，满屋子浓浓的血腥味。
那天，楼老板家的房子周围都是围观的人，他们看到各种警车和黑色的公车开过来，他们看着大批警察在命案现场忙忙碌碌，他们看着老板的亲戚们呼天号地，一次次想冲进去都被警察拦住。
整幢楼内有6具尸体，死者分别是老板的父母、楼老板夫妻、老板的两个孩子。按照民间的说法，这叫灭门惨案。
2001年6月20日的凌晨，楼老板全家六口被杀害，歹徒对家里大面积翻动，但是最后确定失少的仅仅是一只摩托罗拉手机和数十元现金。
从一楼到二楼，从卧室到客厅，现场的惨状，凶手的残忍，连经历过各种大案的刑警也为之震惊。
那天，楼家的院子里仅剩的生命，是一只依然在现场来回暴走的老母鸡。
28项人际关系矛盾
看上去都可能导致凶案的发生
这起灭门惨剧，19年来都是富阳人、富阳公安记忆中的一件大事。
从浙江省公安厅、杭州市公安局、富阳公安一直到属地派出所，都投入了大量警力，组建了联合专案组。这件案子甚至惊动了公安部，因为这是浙江继1994年千岛湖“3·31”案件之后，一次被害人数最多的凶杀案。
凶手是谁？为什么？
当时的道路上还没有那么多监控探头，基层警察和大家基本都没有DNA的物证概念，破案真的是全靠人类的自身能力——勘察现场、走访群众、搜集线索、逻辑推理。
一开始，侦查员们是从仇杀的角度去排摸。老板在富阳当地有一家造纸厂，他有生意来往、有雇佣员工，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被警察一一调查。警察们梳理出来有28条老板的人际关系矛盾，这28项矛盾，看上去都可能导致凶案的发生。
但是很快，来自浙江省公安厅、杭州市公安局的刑侦专家都提出来，这起命案很可能是抢劫杀人。
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抢劫杀人有可能是从入室盗窃开始的，一旦遇到被害人反抗，歹徒狗急跳墙，偷鸡摸狗就演变为抢劫杀人的恶性案件。
侦破抢劫杀人的重点，是这些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
32天，8个月，19年
绝不让其逍遥法外
当年，32天里，浙江公安出动警力2000余人次，排查外来人口2.4万余人，走访各类场所5000余家。专案组先后组织7个工作组，分赴10省71个县（市）开展查控工作，查档30余万份信息并开展串并、比对。
32天后，620专案组查明原籍贵州省铜仁市松桃苗族自治县的田应成、田某寿、吴治云、吴治金4人就是620特大抢劫杀人案的真凶。
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发出紧急协查令：以杭州、富阳公安为主，专案组组织精干警力立即追捕；向公安部报告，进行全国性通缉。
田应成是第一个被抓获的，其余三人已经逃回老家，遁入深山。杭州的公安侦查员锋哥、良哥带队踏上了远赴贵州深山的征程。
谁也没想到，当年杭州警方一去就是8个月，准确地说是244天。
这是锋哥数的日子，他在山野间摸爬滚打地过了244天。“不去深山里看看我真的不知道贵州同行的工作环境是那么难！我本来在杭州跟他们打电话，每次都牢骚满腹，去了以后一看实际情况，完全无语了……兄弟们一起干就是了！”抓获吴治云、吴治金两人时，他自己头发老长，胡子老长，简直像野人一样。因为他跟自己发了个狠：抓不到凶手不刮胡子。另一位良哥，穿着迷彩服爬山时，衣裤全部湿透，黏在身上；潜伏时，风一吹，冷到刺骨；怕打瞌睡，居然抓起山上带刺的植物扎自己，什么刺硬扎什么；还困？生嚼辣椒。“贵州的辣椒真是非同一般的辣，我想杭州人是受不了的……”直到现在，这种火辣辣的灼痛，还深深地印在良哥的脑海里。
2002年3月，吴治云、吴治金两人被抓获。押回杭州的时候，从富阳的迎宾大道起经桂花路、市心路到公安局大院，道路两旁再一次挤满了围观群众，大家还自发打出了“公安民警辛苦了”的横幅。
19年过去，对于在逃人员田某寿，杭州、富阳二级公安机关围绕其可能出现的贵州、湖南、江西、重庆等省市不断开展追查，先后辗转20余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开展专项工作。只要有疑似线索，警方都会在第一时间派遣民警开展排查，每一年都有专人对工作中获取的数据信息进行梳理比对。
很多参与该案侦办的民警或退休，或转任其他工作岗位，笔记本记录线索信息的传统办案模式，也已经转化为电子数据保存、信息化办案模式。人在变，办案方式、侦破理念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不断发生着变化，然而对于田某寿的追捕工作始终没有停歇。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应用，富阳警方多次组织专案警力赴上级公安技术部门及贵州等重点省市开展专项工作，警方只有一个信念：“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让其逍遥法外。”
2020年11月4日晚，随着押解警车驶入富阳区公安分局执法办案管理中心，“6.20”特大抢劫杀人案的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田某寿归案。目前，犯罪嫌疑人田某寿已被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尘封的命案得到昭雪。
